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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章 寵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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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上章結尾修改了設定。)

神靈平靜地道出那女孩的願望。

“她想尋找到鮫人一族。”

“鮫人?是人魚麽?”清禾頓時來了精神,腦海聯想到無數神話傳說裏的美麗描寫。

祓神道:“嗯,人魚為俗名。”

神靈簡單介紹了水遺島的情況。

“數百年來,水遺島一直在捕獵鮫人族,而近年來尤為兇烈,水遺鮫人瀕臨滅絕。”

聽到捕獵滅絕兩個字,清禾反感地皺眉。

這讓她聯想到地球某些,因人類獵殺而瀕臨滅絕的珍惜動物。

況且鮫人與普通動物還有不同,他們具有思想靈識甚至能夠如人類一般修行,如今遭到屠宰販賣的殘忍待遇……很難不令她生出憐憫。

她還想了解更多,但神靈沒有繼續親自介紹。

早從萬年前起,對於凡人的苦痛神靈便毫不關心,也沒興趣去了解了。

於他而言,世間善惡的本質,無非是一部分人的惡孽堆積,另一部分人的痛楚凝結,最終由他進行祓除凈化,然後開始下一度輪回。

有人的地方便有惡孽,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。

數萬年來,祓神見過的類似事情實在太多了,極難以泛起波動。

水遺島的痛苦,相比引得天道墮神的那場,活祭十萬人,數百萬人流離失所的絕世陰謀,慘烈程度又算得了什麽?

憐憫的人是清禾。

神靈只負責承擔她的同情,實現她的憐憫。

最後解說情報的工作自然落在赤霄頭上。

“你問他。”神靈說完,便徑自休憩去了。

【得嘞!】對於為祓神覆仇之事,赤霄一直是最激進的那個。

他當即滔滔不絕地為清禾介紹起來。

【水遺島是谷聖秘境賜予北荒的第一塊綠洲,因此當年吸引了眾多種族前來生息反應,孤僻冷淡的鮫人也因此垂首,破天荒在塵世現世。盡管最初他們便住在綠洲最邊角,距離凡人聚居地仍然十分遙遠,可相比僅存於海洋傳說的鮫人,水遺鮫人是三界之中,唯一能明確找到的一支鮫人族。】

【後來,人族逐漸占據世間主導地位。天道大人仍執掌塵世權柄時,水遺島民尚且知道規矩,自我收斂,但那件事之後,他們徹底目無天理,屠殺鮫人,與各大部洲販賣鮫人珠,人魚燭等特產。】

清禾越聽越憤慨:“其他人不阻止麽?鮫人沒法逃跑麽?”

赤霄被她的情緒感染,也越發憤怒,他冷笑一聲,聲音透出濃重的憎惡。

【須知道,仙人謊稱天道大人墮落隕落的當日,水遺島主所做的唯一一件事,就是禁閉水遺島,聯合島內名門,將所有滯留水遺島的鮫人,盡數圈禁豢養。】

其中透出的急不可耐,令人憎惡作嘔。

幾乎能令人想象出,水遺島高層定是數著日子,巴不得天道早日隕落。天道墮落長眠的那日,這群居於神靈血肉之上的蛀蟲,怕不是得彈冠相慶?

最令人惡心的是,如水遺島高層這般狼心狗肺不知感恩的渣滓,世間還有多少?

【水遺島本來是有計劃的豢養屠宰鮫人,但當代島主膝下僅有一女,生育艱難。那女孩身有絕癥,因此,島主強行以人魚心頭血為其續命,天長日久,水遺島的鮫人怕是已經死絕了。】

清禾越聽越是滿腔怒火,想到水遺島隸屬北荒部洲,作風乃是一脈相承,頓時更惱火了。

她這麽提議的初衷,是想讓祓神幫助凡人,順便感受下凡人不是一無是處……神靈這找的是個啥?

聽得她直蹭蹭冒火,甚至尋思,不然索性毀滅,算拉倒。

然而這只是一瞬的破防想法。

神靈已經開擺了,她不能躺平。

若她不能對神靈的冷漠加以約束,那無辜生靈遭到牽連不說,神靈自己也終會被惡孽反噬。

況且這件事裏確實有不少疑點。

水遺島島主之女想尋找鮫人,看似目的是治好自己的病,但如果只是這種單純利己願望,怎能為神靈所註視?

她的要求是,神靈尋找到北荒部洲最需要幫助的無辜人群。

水遺鮫人算一類,這海氏大小姐又該怎麽說?

她哪怕患有重病,有個“好父親”在,也扮演著壓迫者、施虐者的角色,如何能被視作底層弱者?

那女孩無辜在何處?

清禾緊蹙的眉心微微舒展:“總之,先去看看吧。”

水遺島處於北荒部洲最南邊,面臨北海,與西岐部洲少許接壤,氣候相較北部更為正常,並且因為綠洲天然蘊含天道靈力,水遺島物產極其豐富,堪稱人間天府,北荒之珠。

清禾來到水遺島時,直觀感覺便是喧鬧,與吹拂而來的海風,海島風情極為迷人。

說起來,她去過的地方不多,但風土人情都十分鮮明。

神靈所居的天元中洲自不必說,山野廣袤,郁郁蔥蔥,煙霧縹緲,堪稱世外仙境。

去谷聖秘境的那次,則是北荒典型地理環境的代表,為寒風烈烈,人跡罕至的凍原。

而水遺島,這北荒眾多綠洲中的明珠,卻有著獨特的豐茂。

繁華喧鬧與慵懶平靜在這座海島上奇妙交織。

因為島上人口稠密,土地面積受限,水遺島的建築間隙均頗為逼仄。

正如海風日日吹拂過珍珠上的塵灰,使珍珠光潤明亮。

在北海海風的日夜吹拂下,水遺島整體環境十分明亮清澈,有種海鹽汽水的清新感。

此時正是下午,海風雖仍有些涼,但日頭正盛,溫暖的陽光照耀在身上,驅散了許多寒意。

來往人群無論男女,均身著華麗綢衣,其中更有許多修行者坦然與普通人共行,而互不幹擾。在這裏,連她這身環佩叮當的打扮都顯得沒那麽特立獨行了,只像個不接地氣的大宗門弟子溜下山閑逛。

雖然也不時有人多看她一眼,卻並不大驚小怪。

清禾摸摸下巴,決定和一個路邊酒家的老伯聊聊。

她隨手端起一壇酒打量,眉眼含著淡淡笑意:“大爺,你們這裏條件真不錯啊,連酒都比其他地方貴一倍。”

能在水遺島繁華處開店,這大爺也是有番眼力的,

他看了清禾一眼,頓時有了判斷,笑呵呵道:“仙子說笑了,只是老天爺賞飯吃。這酒乃是陳年老酒,沒什麽值錢的地方,比不得仙家的瓊漿玉液。承蒙仙緣,仙子不如帶回山門,與諸位仙長一同分享,也好叫老朽沾沾仙氣?”

這老伯著實會說話,不動聲色間將她捧高,換做正經的刁蠻大小姐來此處,也必然挑不出錯來。

但清禾著實不是來找茬的大小姐,老人水平極高的一番話,除了啰嗦,她什麽都沒感受出來。

她只覺得這老伯還怪有內涵的,講話一套一套。

她掐頭去尾把話一聽,回答道:“嗯?不用了,謝謝大爺啊。”

而且她不愛喝酒,送她也沒用。

最後果不其然,什麽秘密都沒能問出來。

直待抄著手走出酒館,清禾方才猛然醒悟:“等等,我本來想打聽海氏風評的!”

祓神對她簡直無話可說,

神靈聲音在她耳邊響起:“你對人均如此毫無城府麽?”

“怎麽了?”清禾虛心求教,“我哪裏錯了?您指點一下嘛。”

神靈輕嗤:“倘若這般毫無心機,就不要學別人做暗訪民情的事。”

他還道這小姑娘有所長進,知曉從細微處入手。

但從結果來看……算了,別看了。

“怎麽又這樣。”清禾不服氣,“您光說我做得不行,那怎麽樣是行,您來講講嘛。”

“此處生活富足,民風倨傲排外,因為資源充沛,修仙者對普通人的壓榨淩虐並不如北荒其他地方般嚴重,這些信息,你都看出來了麽?”

清禾心虛笑道:“那可能是差一點……”

祓神很嚴謹地糾正她的形容詞:“差很多。”

“那反正,您看出來不也提醒我了麽!”清禾有點羞惱,聲音頓時大起來,“那您看出來就等於我看出來,結果還是一樣的!”

“而且您看,我也是有自己的收獲。”

清禾剛才東張西望,看似走馬觀花……其實也確實是在興沖沖地走馬觀花。

但這不能怪她!

畢竟水遺島無論底下積累汙穢惡孽再多,其上盛放的花朵都十分美麗,極大開拓了她的見聞,見多識廣嘛,她有什麽錯!

而剛才,在東張西望間,清禾瞅到一處告示牌前擠了許多人,憑借修行者優越的目力,她成功發現布告上寫的大新聞。

此時她便要將這個情報指給祓神。

此時清禾快步走向布告欄,也沒見她參與人擠人大軍,只施展騰挪步伐,便猶如一尾靈活的小魚,輕易鉆進人群最前排。

“怎麽樣?淩波微步我還是有好好學的。”所以才專門這麽顯擺了一下。

祓神:“……不要給輕身訣起亂七八糟的名字,臨到頭你忽然想不起來,吃虧的是你。”

“嘖。”清禾不滿地咂嘴,心說祓神好沒情趣。

她努嘴,虛空點了點告示牌,對神靈說道:“快看。”

此處為水遺島正中,人群最為擁擠盛大之處,每天都會有無數人經過這塊告示牌,看到水遺島高層意志的體現。

布告上是層層疊疊的告示,每天都會有新的告示貼上來,又有舊的告示被撕下。

在來往眾多的公文裏,只有一張告示,最為特殊。

那便是水遺島島主,海青明發布的島主統祝——一種私人告示,是水遺島權威最高的指令,內容為延請天下名醫為女兒看病,若有名醫治愈海氏小姐,海氏願奉上十萬靈石,並且,該名醫將得到海氏的友誼與尊敬。

周圍人群議論紛紛。

“話說海島主這告示,貼了得有十三年了吧?”

“是啊,也不知這病到底怎麽回事,以海島主之尊也束手無策。”

“足足十萬靈玉,買下一條小靈脈都足夠了,若是好辦,早該解決了。”

十數年都是這樣子,卻始終未能解決,海青明這告示,已快成水遺島絕景。

“我聽我在島主府工作的家人說,大小姐罹患的,乃是名為【冰人】的罕見病。據說患有此癥者,均心如冰霜,天生無情無感,四肢無知無覺。因此天長日久下去,肢體便會漸漸枯萎,直至五臟均化作冰霜而死。”

“哎喲,海小姐這病,真拖十三年了?”

“那可不,鮫人血乃是活絡經脈的頂尖藥引,要不然這島上的鮫人,都快被島主殺完了?如今海小姐只呆在自己的院子裏,大門不出二門不邁……可憐那花容月貌了。”

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,八卦傳來傳去,海青明女兒的病在島上,早便不是什麽秘密了。

清禾閉嘴聽周圍人八卦,待聽夠了,方才好奇問祓神:“她的病可有治愈之法?”

神靈言簡意賅:“有。”

“什麽啊?”

“向我獻祭,求得賜福。”神靈淡淡道。

海青明女兒的絕癥,無非是水遺島海氏歷代積累惡孽的報應。

這才導致海氏這一代,近百年來,除了嫡系家主這女兒,其他分支竟然無一血脈誕育,眼看繼續生育的希望也不大。

那縱然大小姐身患絕癥,為了海氏日後將來,大家也得拼了老命治。

海氏高層絕對知曉祓神存在,也知道對於神靈而言,這點惡孽病癥不過手到擒來,可他們哪敢向祓神獻祭?

“如果他們當真獻祭,您準備要什麽。”

“我所要獻祭之物著實不多。”祓神存在少許疑惑,但更多態度為漠然,“無非海氏當代族長及十八位長老性命罷了,卻不知為何,海氏寧可斷子絕孫,手上血債累累,也不向我祈禱。”

“噗。”清禾失笑出聲。

這不就是要他們親自提著腦袋送死麽,那群人渣當然不願意犧牲自己的美好生活了。

見她發笑,神靈道:“嗯?”

清禾嚴肅道,進行補充說明:“沒有,我說您祭品要得還是太少了,得把他們家裏往上數四代才行。”

神靈隨意道:“若真有如此懺悔決心,取悅於我,海氏只死一代,且事後保留這塊綠洲,也未嘗不可。”

沒錯,別看水遺島現在仍然如日中天,但支撐整個北荒的綠洲核心——天道血肉已經被祓神回收了。

那這上百個由天道血肉供養的綠洲,現在便是無源之水,遲早會幹涸。

他們對資源榨取揮霍得越厲害,衰竭得便會越快。

大約下一代,水遺島就會發現,曾經用之不盡的資源,瞬間變得捉襟見肘。

清禾說道:“但我覺得看他們現在這樣子,指望他們自己能意識到,怕是沒什麽可能。”

湖海中的魚蝦是撈不完的,山上的柴火是用不完的。

水遺島人世世代代都在傳承這樣的認知。

因為他們的祖先,是天之所鐘的優越族群,為他們開辟了這方樂土。

如今天道隕落,那他們就是樂土絕對的主人。

聽著周圍水遺島土著的聊天,清禾露出厭煩表情:“花團錦繡之下,根部真是爛透了。”

委實說,她真想直接把水遺島看熱鬧、說風涼話、汙蔑天道的雜碎,連同背叛者一起捏成小餅餅。

什麽叫氣得手癢?

她現在就很手癢。

神靈不予置評。

少女尚且未從他構建的純白世界完全脫離,因此但凡看到世間不平事,都會憤慨。

但他的憤怒,在萬年以前,就已經燃盡了,僅留下冰冷的餘燼。

祓神語氣平和地詢問:“要改變計劃麽?”

清禾本不假思索地準備回答,卻又及時忍住了:“讓我再想想。”

無論她給出什麽答案,神靈都不會反駁並實現。

所以務必慎重,做到對神靈,也對所有人負責。

負責……

這是個離清禾極遙遠的詞語。

她從未嘗試過對什麽人負責,外表乖巧,實則隨意自由慣了,卻沒想穿越後,反而日日深思熟慮,當真奇怪。

她還是決定實踐出真知,用最笨。也是最實在的方法梳理思路。

“我先去見見這海家大小姐!”

看看作為海氏當代最大一筆血債的根源,她究竟是如何被認定為無辜之人的。

這個問題的答案,會決定清禾對水遺島的態度。

清禾輕巧向前一步,踮起腳尖,揭下了那薄薄一張告示,順手拿在掌心又看了一眼。

發現周圍安靜得過分,她擡眼才發現,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她。

清禾已不會因旁人過度的矚目而感到驚慌緊張。

旁人的矚目再社死,能有神靈的註視更有壓迫感麽?

想要應對社死,最好的方法就是打斷他。

清禾不緊不慢,沖著離自己最近的中年男人微微一笑:“這位大哥,您這般看我,是有什麽事麽?”

“沒有沒有。”這位大哥比較膽小,什麽也沒說,就鉆入人群溜走了。

“這位姐姐留步……”

清禾如法炮制,嚇走了幾個離自己最近,目光也最冒犯的人,這才露出笑容。

她隨意卷起告示,準備按照其上所說,找到島主府,卻聽有人低聲問道。

“這位小姐……你當真要去島主府?”

“嗯。”

清禾擡眼,發現和她說話的是個面容清秀的少年,雖貌不驚人,聲音卻極悅耳,令人第一印象極佳。

“怎麽啦?”

“在下只是想提醒你,海島主近年來因為大小姐的病情,日漸……冷酷,倘若揭榜之人未能見效,便會被處以斫頭極刑。”

豁,醫鬧是吧。

清禾當即便笑了:“多謝關心,但是無妨。”

若不是條件不合適,她甚至想托人給海青明傳個話,今日祓神便要來他家為他閨女看病了,驚不驚喜,意不意外?

怕不是祖墳冒青煙的大福氣哦。

少年見她絲毫不以為意,一時拿不準,她到底是真的有依仗,還是單純愚蠢。

“總之,海氏委托並非你想的那般美差,若還有機會,奉勸你即刻抽身——”

少年的聲音戛然而止。

因為正有幾名面容冷峻的海氏護衛,前往尋找揭榜之人。

少年不想沾上海氏這個麻煩,低聲道:“言盡於此,後會有期。”

隨後便轉頭遁入人群。

清禾便站在原地等護衛來抓她。

順便在心裏和祓神聊天。

“哎,我是不是表現得驚慌一點比較好?”她仿佛鄭重地考慮,“但現在我也不太怕這種事情吧?”

“但我這麽淡定,會不會叫他們有點疑慮,匯報給海青明,打草驚蛇呢?”

“姑且也算是經歷幾次大場面,我還是穩重些吧。”

祓神實在聽不下去她臭屁的自吹自擂。

他冷聲道:“方才那名少年,乃是鮫人,你看出來了麽?”

啊?

“難怪他聲音那麽好聽……但是不對,他長得沒那麽好看,不是都說鮫人無分男女,均是天姿國色麽?”

倘若祓神在地球做過老師,他必然會用一句話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。

血壓高了。

真的高了。

神靈慢條斯理,循循善誘:“那你可知,世上存在一種靈術,名為易容?”

“前日方才教過你,令你好生練習。”

清禾從祓神狀似平靜的語氣中聽出了殺意,當即試圖糊弄過去,甜甜一笑:“這不是您在身邊,我的心神就全在您身上,顧不得思索了嘛。”

祓神不想理這花言巧語的小姑娘。

清禾道:“不過確實應該好好學的,這樣至少能看見鮫人的本來面貌。”

她打心底好奇少年清秀外表下的真實容貌。

“祓神大人,他長得好不好看?”

以凡人世俗眼光而論,那鮫人少年自是清朗溫柔,俊秀無比。

但他為何要與她說?

不待祓神回答,清禾便回答了自己:“算了,沒看見就沒看見,和您比,哪個不是胭脂俗粉?不看也罷。”

神靈淡淡道:“倒也尚可。”

祓神的尚可等於非常好。

也就是說,那鮫人非常好看,只是神靈剛才不想說。

清禾頓時心滿意足。

和祓神大人玩問答游戲,是需要一點小技巧的。

此時,那四名護衛也走到清禾面前,居高臨下地打量著身量纖細的少女。

怎麽看怎麽沒有名醫氣度。

“你便是揭榜的游醫?”

清禾態度極好,笑瞇瞇點頭:“是我。”

為首之人瞥她一眼:“隨我們走吧,不要亂看或者試圖逃走,否則後果自負。”

清禾吐槽:“你們這裏請醫生,第一件要說的事居然是禁止逃走麽?”

護衛看她的目光越發古怪。

這少女怎麽看怎麽單純,莫非真是個小傻瓜揭榜了?當真不知道在水遺島當醫生的風險程度?

但這張告示被施加了咒術,築基期以下無法揭下,眼前少女必身懷靈力。

罷了。

反正出問題,死得也只是這個外鄉小姑娘。

護衛們輕視的表現清禾一覽無餘。

“他是不是覺得我很傻?”清禾在心裏好笑地問祓神。“哈哈哈哈怎麽可能。”

祓神欲言又止,最後只輕嘆一聲:“嗯。”

“您這聲嘆息是什麽意思?!”清禾驚了。

“還說我不知道在這裏行醫的風險……今天我偏就要讓海青明知道,請我做家庭醫生的風險。”

她興致盎然地謀劃道:“我準備到時候找個單獨相處的機會,然後問他【今天這個房間,我和你只能有一個人活著出去,猜猜會是誰】,你說怎麽樣?感覺想想他那時候的表情就很爽。”

“幼稚。”

“我給您出氣呢,麻煩您稍微有些自覺好麽!”清禾調高聲音,強調道。

這可是她精心思索許久,想到最爽的打臉法子,祓神就這樣潑涼水,太過分了嗚嗚嗚。

明明……也沒有那麽差勁嘛!

祓神不緊不慢道:“若你實在生氣,萬道雷霆下去,將他海氏萬年基業劈得稀碎,再廢去根骨。雖然他本人僥幸茍活,但六親死絕,永無翻身之日,豈不是生不如死。”

清禾:嘶。

好吧,那好像是她眼界小了點。

她虛心認輸。

接著,她嘆息讚嘆:“不愧是祓神大人,處刑方法還是您更有創意。”

神靈:……

這話確定是在認真誇他?

可清禾還真是覺得,祓神的想法確實別致而狠絕,屬於高居上位者才有的,隨意撥弄罪人宿命絲線之感。

海氏屬實得感激涕零,如今小心眼的是她,而不是祓神。

否則祓神當真要追究罪責,那番來自神靈的冷酷,豈是輕易所能承受?

剛才僅從這簡短一句,她已能嗅到鮮血的鐵銹氣息了。

神靈一怒,流血千裏,不外如是。

神靈輕嗤,並未因她不太恰當的彩虹屁而有何情緒波動。

只有些淡淡譏誚意味。

水遺島屬實得感謝柳氏。

若非他們將清禾帶到神靈面前,今日水遺島場面,恐怕就不會是頗有些好笑的,少女摩拳擦掌的游記實錄了。

他們需得感念她。

緊緊拉住了怎樣一個……即將墮入深淵,惡孽纏身的邪神。

護衛將清禾引至海氏府邸。

她沒能見到海青明本人,只看見了一個蓄著山羊胡中年修士,自稱為海氏管家之一,胡玉。

胡玉倨傲道:“敢問仙子師出何門?”

清禾倒想說實話。

然而考慮到報出祓神大名會招來玄武遺咒,她倒好說,可只怕其他在場人都得死,清禾便說道:“鄉野散修,不值一提。”

能成為海氏管家,雖不是最頂級的幾位,但胡玉還是學著主人養了不少眼高於頂的習慣。

一聽少女無甚跟腳,胡玉身上傲氣更甚。

盡管面前少女穿著氣度均非凡俗——但修真界有一說一,稍微有些本事的男修女修,都能給自己收拾出相當看得過去的模樣。

這般外表光鮮程度,與萬年世家海氏的底蘊相比,根本不值一提。

倒不如說,除了小……那位,身為海氏家生子的胡玉,這輩子根本就沒見過形容粗糙之人。

他敷衍道:“我引你去客房,這幾天大小姐身體不適,等我請示過家主大人後,方對你再做安排。”

至於具體什麽時候?

看他心情吧。

此時已過了他當班時間,正該與幾個俏麗小婢子調笑喝茶,卻被護衛拉來應付這鄉野村姑,屬實可氣。

等他什麽時候閑下來了,再說傳達家主的事。

——莫說他不負責。

小姐的病,來來去去看了多少醫者了,濟世堂的醫仙在她幼年尚且有救時,亦是親自診治過,可有見效?

如今小姐那副模樣……反倒連累不少被懸賞吸引而來的醫者白白送了性命。

他拖上幾日,保不準就能叫這小村姑留得茍命。

照他說,眼前的少女合該下跪感謝他的再生之德。

“嗯,隨意。”清禾說道。

她面上仍然維持著平靜沈穩的外表,這是她身為神靈座下行者,對自己的要求。

但她心裏其實有點煩。

她不傻,自能看出胡玉的懈怠輕慢。

被護衛押送威脅著帶來,又被胡玉隨意敷衍,除非菩薩聖人,否則泥人還有三分火性呢。

再任性點的說法——她很想給這慢吞吞又眼高於頂的管事一拳。

一開始被看不起,她還在心裏與神靈調侃自嘲,但所有人都這樣姿態,她還不得不耐著性子交涉,便越發不開心了。

只是……

清禾忍不住反省自我。

“感覺我脾氣變壞了。”清禾在心裏與祓神反思,“我以前耐心沒有這麽差的。”

更不會因為旁人的冷待,就覺得不開心。

神靈淡淡道:“那你道德底線,著實高得值得世人學習。”

“我認真的呢!”

其實她知道,自己剛才那種表現,更妥帖的形容是——被寵壞了。

但這四個字屬實肉麻到一定程度,十分挑戰她的羞恥心,因此清禾將這句話咽了回去。

可要是祓神再嘲諷,她就要丟出來互相傷害了!

神靈輕嗤,沒再說話。

但下一瞬。

海氏府邸所有人俱齊齊擡頭。

因為天地間陡然凝聚的狂暴能量。

此刻分明天高雲淡,陽光燦爛,然而晴空一道霹靂——當真是字面意思的晴空霹靂。

一道閃電居然如狂瀾般,直直朝著胡玉劈下!

山羊胡男人當即噗通一聲栽倒於地,正正匍匐於清禾面前,姿態恍若謝罪。

原本平靜的海氏府邸,頓時如炸了鍋似的,嘈雜聲嗡然。

“發生了什麽?!!”

“胡管事?胡管事還好麽?”

“快告訴家主大人!”

“我好像看見了……晴空霹靂???”

清禾作為距離胡玉最近之人,臉上亦露出吃驚表情。

不是吧,她就是在心裏想著給那人一拳,怎的就平白落淚給他電麻了?

胡玉滿身焦黑,倒在自己面前一抽一抽的,她面上表現出的驚訝,的確不是作偽。

她上前一步檢查胡玉氣息,在心裏脫口而出:“他沒死吧?”

沒錯,在這樁離奇事件的頭號嫌犯人選上,清禾頭一個找上了祓神。

“沒死。”祓神道。

不過斷了腦海是非根罷了。

用胡玉本人的話講,這叫留得茍命,合該向清禾磕頭道謝。

“您在為我出氣麽?”清禾感動得眼淚汪汪,心道祓神當場清算的品質,屬實叫人出氣。

“勿要自作多情。”神靈平靜道,“不過是他身有惡孽,又恰好撞到我眼皮底下,故此引動天理,受到現世報罷了。”

“哇,天理主動幹的麽?愛你,親親!”

清禾親不到天理,又不可能親天理的本體祓神。

她便在指尖凝聚出電光——一小撮天雷,隨後貼在唇畔,當真準備輕盈一吻。

然而還沒吻到,她手中的雷光便消失了。

原來,神靈暫時收回了她引動天雷的權柄。

清禾疑惑:“嗯?您為何要收回我的權柄?”

祓神聲音毫無波動:“你確定要以天雷氣息,引得眾人矚目?”

此處為海氏本部,高手無數,很難說會不會有人察覺到這一小撮天雷所蘊含的濃郁天理氣息。

須知道,此刻已經又不少人圍上來,查看胡玉情況了,其中不乏原本隱藏在暗處的高手。

按照清禾毛手毛腳的作風,多半會露馬腳,使得事情越發麻煩。

清禾這次委屈自己,揭榜充任游醫,就是為了盡量以正常方式接近海氏大小姐。

是這個道理沒錯,但是……

“您覺得那道晴空霹靂就不夠引人註目麽?!”

有一說一,她脾氣變壞的原因,絕對是祓神的錯。

如果不是他這麽自我地寵著她,哪裏會叫她現在連一點點委屈都受不了嘛。

“您該適度自省。”清禾確信道。

祓神:?

“說了。”神靈不容置疑道,“為天雷自發所為。”

您最開始還說是天理幹的呢。

不過考慮到神靈的面子,她還是好心地沒揭穿。

哼。

她脾氣再差,也比口是心非重度患者的祓神強多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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